夕阳的余晖,透过云层洒落下来,把河面映得红彤彤,林永田蹲在河边洗了两把脸,捧碎了河面上的夕阳和云霞还有自己瘦削的脸庞。五秒、十秒、三十秒……河面又成了一面镜子。林永田呆呆地看着水面,自己的皱纹、鬓角白发都看得一清二楚。他傻笑了一下,心里想,岁月真像一把镰刀,收割的不仅是庄稼还有他的年华。他起身看了看天,又看了看身后的蒜田,蒜田里的大蒜一列列、一排排俨然像守护田地的卫兵,也像是林永田的兵。一根根蒜薹像是一把把朝天竖着的枪。林永田早年当过兵,做啥事都认真严谨。种田也一样,他把庄稼都当成兵,在他的严管和细管下,他的“兵们”也很争气。他管理的田产出的效益就比别人家的高。这往往惹得村里人羡慕嫉妒恨。
村里的潘二顺就恨林永田。这倒不是因为谁家的田产多产少的事,是去年潘二顺收蒜薹缺斤少两被林永田当面给戳穿了,导致潘二顺的生意受了很大的影响,潘二顺才耿耿于怀。今年春上林永田家的一只待产的老绵羊在自家羊棚里口吐白沫死了,林永田就觉得事情蹊跷,他心里明白,自己一辈子没怎么怎么得罪人,就得罪了潘二顺,心里认定就是他。他媳妇嚷着要去找潘二顺算账,林永田却阻拦了,说,没凭没据的找啥呢。
潘二顺的蒜薹收购站在全镇上算是最大的,人们给他起了的外号叫“潘大蒜”。人们这样叫他,他也乐意听。他为人活泛,嘴也巧,给的价也高,久而久之,大家都相信他。谁知他暗地里却在秤上做文章,一斤里缺个一两半两的也没人看得出,由于量大,便把高出去的那部分收购价给抵回来了。
林永田心里盘算着,离蒜薹总苞变白还有七八天,今年的产量大概在一万多斤上,收购价最高两块五毛钱,就能卖两万五千元,晓光上大学的学费还有老伴的手术费就差不多了,呃,还要还邻居老张的钱,四五只羊羔子可以提前卖,再编一些柳条儿筐……
林永田老两口晚上也不闲着,就在院子里编筐儿。四月十五晚上的月亮挺大挺圆,照得院子里明晃晃的,媳妇要开灯,林永田则说,月亮就是最好的灯。林永田一边打着“米”字底儿,一边想着心事。白花花的柳条儿在他手指间“游龙走凤”,不一会儿一个柳条筐儿就成型了。媳妇叹息道,咱晓光争气,考上了重点大学,要是晓光他爸还在多好啊!
林永田说,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甭提了,只要晓光好好的就行!
月光里只能朦胧地看见他的眼睛有些湿润。媳妇说,我这边病就这样了,要多省点钱给晓光做生活费。
林永田沉默了一会儿说,病拖不得了,得去看。
媳妇说,别的不怕,我就怕我先走了,没个给你洗衣做饭的。媳妇说完便擦了擦眼角。
林永田停下手中的活计,抬眼看了看媳妇,说,老婆子,你别胡思乱想了,明天我要出趟门,我想去省会看看我老班长的遗孀。明天给我准备点钱,家里地里要看好了。
媳妇叹了口气,去吧。媳妇知道这是每年都雷打不动的。
以往,林永田去省城基本待个一两天,可是没想到,这次竟去了五六天。等他回来去蒜田里看望的时候,霎时让他傻眼了,蒜薹总苞早就白了,一地的蒜薹都弯弯曲曲地耷拉下去了,已经“老”了,过了拔蒜薹的最好时间了。不但不好拔,还卖不上好价钱。林永田看着一地好好的蒜薹变成了“次品”,心里不但纳闷还着急上火。心里想是不是有人使了坏,他忙围着蒜田周边以及河边草丛查看,终于在不远处河边的草丛里找到个空农药瓶子,拿起来一看便瞬间明白了,肯定是哪个龟孙给洒了催熟的药了。
林永田回家也没有埋怨媳妇,因为他知道媳妇腿脚也不方便,即使白天天天去看着,也是难以防备的。他心里跟明镜似的,就是潘大蒜干的。媳妇则忍不住骂道,那个潘大蒜就是个孬种玩意儿,咱们不能受这个气!说着一瘸一拐地要出门找潘大蒜算账去。
林永田沉着脸说,站着,不要去!
晓光他爷爷,你这是怕了咋的,我不怕,我一个半死的老婆子他能怎么着我!
林永田说,再一再二不再三!其实,我也不是怕他,只是为了报他爷爷的恩,闹饥荒那几年,我们家的粮缸里早就空了,一大家子饿了好几天,是他爷爷给了我们一袋子红薯,才让我们渡过了难关……
媳妇转身回来,手扶在门框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(石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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