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说他走了三天两夜,翻了五道岭七道沟,终于找到了八路军队伍。
爷爷跟队长说:“俺要当兵,俺要扛枪,俺要杀鬼子,俺要为被鬼子杀害的父母报仇。”
队长收下了爷爷,交给了他一把鞭子,让他跟大老李去放羊。爷爷不干,摔了鞭子,拧着脖子说:“俺要杀鬼子,俺不是来放羊的。俺在家里就会放羊,干吗还跑到队伍上来放羊?”
队长说:“看看你,个头还没有‘三八大盖’高呢,上战场还轮不到你哪。你从前是给你村里恶霸财主放羊,现在是给咱八路军放羊,能一样吗?”
爷爷不听,哭着喊着,就是不接羊鞭。“俺就是不去放羊哪,谁爱放谁放。不都是羊吗?你这是欺负人不讲道理!”
大老李给爷爷端来黄面粥,说:“小同志,我在家种地,没有放过羊。这羊让我养得也是越来越瘦。你来了咱一起把羊养肥实了,那也是为抗战出力嘛。”
爷爷不搭理大老李,赌气不吃饭,坐在土坡上抹眼泪。
第二天早晨,大老李赶着羊去了山坡,爷爷还在屋里生闷气。
队长进了屋,拿起鞭子对爷爷说:“走,孩子,我带你去驻地上转转。”
爷爷跟着队长走进了一座院子,院子的每间房都躺着伤员。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,伤员痛苦的呻吟声,带血迹的绷带,混合药水的味道……爷爷紧张地扯住了队长的衣角。
队长蹲到身上缠满绷带的伤员旁边,捧起伤员血迹斑斑的手,坚硬的汉子淌下了泪水。队长说:“他是机枪班的朱班长,战斗中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断四根肋骨,肚子炸出了碗大的窟窿,一只胳膊依然夹着机枪打鬼子。抢救了一天一夜哪,命是保住了。可是他,还有躺着这里的伤员们都急需营养,需要肉、需要鸡蛋、需要羊奶。”
队长带着爷爷走进另一座院子,院子里的几个大姐姐照看着十几个孩子。大点的孩子还步履蹒跚,小点的孩子则在襁褓中哇哇哭。
长睫毛的姐姐对爷爷说,这些孩子有的父母在战场上牺牲了,有的父母还在打鬼子的战场上。姐姐说:“队长,谢谢你们每天给我们保育院送来羊奶,要不然,孩子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。可队长,羊奶还是不够孩子吃啊。”
队长转过头看着爷爷,说:“救治伤员是抗日,照看好孩子也是抗日,放好牛羊同样是抗日。孩子,你能行不?”
爷爷伸手抢过队长手里的鞭子,说:“别小看人,俺7岁就跟着大大放羊,放不好羊俺就不算个汉子。你说放羊也是抗日,那俺多养一只羊,是不是就算打死个日本鬼子?”
“算,当然算。”
“说话算数?”
“驷马难追!”
爷爷虽然年纪小,可放羊是行家里手。爷爷对大老李说:“队伍上的羊是山羊,俺大大说过,这山羊啊喜欢干净,不耐烦潮湿和脏臭。咱得先把羊圈重新搭建,要朝阳通风铺干草。”
爷爷在一节竹筒底部打了几个小孔,竹筒里放上水再撒上盐。把竹筒挂在羊圈的柱子上,羊得伸脖子才能舔得到。爷爷说:“盐能让羊不生病。”
大老李以前都是早早地就把羊群赶出去觅食,可爷爷说要等太阳出来,把树叶、草叶上的露水晒干了才能赶羊出圈。“俺大大说了,露水草凉,羊吃了露水草会拉肚子,生病。”
爷爷放的羊不但增膘快,繁殖得也快。他每天看着几桶醇香的羊奶送到卫生院和保育院,心情就像山坡上的蓝天白云,舒展得无边无际。
爷爷参军的第二年深秋,队长来告诉爷爷,队伍要跟随上级机关往西南战略转移,晚上队伍就出发。队长说:“你和大老李用五天时间,把圈里的羊处理掉,然后追赶上部队。”
爷爷和大老李跑了三天,一只羊也没有处理掉。日本鬼子的扫荡已经开始,附近村庄镇子上的人也跑了,两人确实舍不得这群有了感情的羊。
大老李说:“要不咱就把羊放到山沟里让它们自己跑吧,反正是不能留给日本鬼子啊。”爷爷看着羊群,说:“大老李,咱把羊给带上一起转移,一起去追赶队伍,行不?队伍上的伤员、孩子需要咱的羊,是不是?”
大老李说:“听队长说,队伍要去的地方离这儿千把里呢,还都是爬山过岭。这马上就要入冬,遇上下雪封山咋办,羊不都得饿死?”爷爷说:“冬天俺也放过羊,俺也知道该咋办。放羊就是俺的抗日,俺不能丢下这些羊。”
爷爷和大老李背着一袋子盐,赶着羊也向西南方向转移。路途的艰辛不用描述了,爷爷也说得轻描淡写,只知道他和大老李赶着羊白天走晚上宿,还要躲避日本鬼子的骚扰追赶。有一次在山沟里遇到了鬼子,爷爷让大老李带着羊群走,自己故意弄出动静,才把鬼子引到了另一个山沟。
爷爷走了298天,带着112只山羊归队。羊群中有31只羊羔是路途中生产的。
爷爷人瘦得像根木桩子,身后的羊却是膘肥体壮。爷爷说:“报告队长,我们又消灭了31个鬼子。算数不?”
队长抱着爷爷哭了,说:“算数!你是功臣,你是我们这儿抗日的大功臣哪。”
爷爷那张经历了八十载春秋、已经变黄的立功喜报,至今还挂在我的书房里。(刘建超)
华文国际网 版权所有 2025 © 邮箱:1351659001@qq.com